
昨天上午,我從村里到榮河鎮(zhèn)買菜,路過榮河烈士陵園,與守陵人樊晉寶老師聊天。他講起八路軍周希漢旅解放榮河縣城時,擔任敵方總指揮的國軍少將、榮河縣長李緒守,十分感慨。
樊晉寶是榮河村人,曾擔任過村黨支部書記。他滿肚子學問,尤其擅長詩詞楹聯(lián)。我在《對聯(lián)》雜志當社長時,曾特邀他擔任《對聯(lián)》雜志北京編輯部終審。榮河烈士陵園翻新重建后,他回村當了守陵人,每天在陵園打掃衛(wèi)生,給人們講烈士故事。

(榮河烈士陵園守陵人樊晉寶老師)
作為文化人,樊晉寶在為烈士守陵的同時,到處走訪知情者,搜集與解放榮河相關(guān)的歷史資料。其中,既有中共榮河地下黨在抗日戰(zhàn)爭、解放戰(zhàn)爭時期的人物和事跡。也有抗戰(zhàn)和民國時期敵方的人物和歷史。民國老縣長李緒守的詩,就是他搜集到的一部分。
李緒守,字真守,又名葆真,永濟縣張營鄉(xiāng)長處村人(1909~1988),1924年高小畢業(yè)。1947年榮河解放時,他作為民國時期榮河縣的最后一任縣長,被我軍俘虜。解放后從教,曾擔任運城市政協(xié)常委。運城《統(tǒng)戰(zhàn)人物志》、《永濟縣志》,均有其人物小傳。
樊老師讓我看李緒守的3首詩,感慨道:“從李緒守的詩看,他學養(yǎng)深厚、書法優(yōu)美,是一位充滿正義感,為官清廉的好官,也為榮河百姓做了不少好事。但無奈國民黨政權(quán)腐敗,面對我軍民同心、摧枯拉朽的攻勢,他只能成為一名俘虜。”
第一首詩:《人亦有家》
我樂妻孥,人亦有家。
匪悍吏貪,豺虎磨牙。
四鄉(xiāng)黎庶,顛沛咨嗟。
水深火熱,何以為家?
我不拯救,空負烏紗!
我若宥彼,天下烏鴉!
李緒守為這首詩的批注是:“時謂黃河灘匪和二戰(zhàn)區(qū)村干部,為兩大禍害,故決心懲處以紓民困。”
詩中的“孥”字,意為子女。“宥彼”,意為“寬恕他們”。
樊晉寶說,為了搞清李緒守寫這首詩的時代背景,他曾拜訪過榮河村的柴樹勛老先生。柴在李緒守擔任國民政府榮河縣長時,是負責謄寫下行文件的政府工作人員,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,尤其小楷。柴樹勛給樊晉寶,講了關(guān)于李緒守的幾件事。
柴樹勛回憶說:就像李緒守在詩中所言,日寇投降后,榮河縣百姓以為和平了,有好日子過了。沒想到,曾打著抗日游擊隊旗號的黃河灘土匪,每到晚上,依然打家劫舍,綁架勒索,搞得人心惶惶,夜不敢寐。而在白天,二戰(zhàn)區(qū),就是國民黨的村干部們,則以政府名義,到處征糧派款,不給就抓人、毆打。李緒守詩中的“匪悍吏貪,豺虎磨牙。四鄉(xiāng)黎庶,顛沛咨嗟”,就是當時的真實寫照。
面對民眾的水深火熱,無家可歸,李緒守深知土匪不除,干部腐敗之風不除,百姓就會繼續(xù)“顛沛流離,怨聲載道”。他發(fā)出感言:“我不拯救,空負烏紗!我若宥彼,天下烏鴉!”尤其是“我若容忍土匪和貪官的橫行,豈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?”這種在黑暗世道中,要披荊斬棘,開出一片凈土的決心,真是蒼天可鑒。
李緒守深知,要與土匪和貪官斗,沒有尚方寶劍不行。所以,在到榮河縣赴任前,他就向地區(qū)行署要了特權(quán):“先斬后奏”。
到任后,李緒守先下狠手整頓吏治。
據(jù)柴樹勛回憶:有一次,榮河縣財政科一名科員,在縣府自己的房內(nèi)偷吸大煙。李續(xù)守帶著衛(wèi)兵前來巡視,那名科員趕緊把煙槍隱藏起來。李緒守進屋后,聞見房間有大煙氣味,讓衛(wèi)兵搜查。搜出煙槍和煙土,李緒守當即下令,把那名科員拉出去槍決了。
李緒守為人正派,十分反感那些見風使舵、阿諛奉承、為非作歹的“代代紅”。榮河縣趙村有個村長,日本人在時,他是偽保長,作威作福,欺壓同胞。日本投降后,他搖身一變,又成為國民政府的紅人。這位村長欺男霸女,強奸婦女卻沒人敢惹。李續(xù)守接到舉報,派人查證屬實,便令衛(wèi)兵將其抓來,立即槍斃。
第二首詩:《初任汾陰》
朝朝策馬汗如泥,
伏莽猶堪動鼓鼙。
亂國自應(yīng)倚重典,
誅鋤奸宄護群黎。
汾陰就是榮河縣。“宄”與鬼同音,指內(nèi)部壞人。李緒守在這首詩旁邊的批注是:“雷匪未除,閭閻多故。竭數(shù)月之力,誅其渠魁,撫其余眾,四境漸安,民始昭蘇。”
樊晉寶通過查閱歷史資料,走訪知情者,對這首詩的講解是:在震懾貪官污吏后,李緒守開始鏟除黃河灘的土匪。也就是他詩中講的“朝朝策馬汗如泥,伏莽猶堪動鼓鼙。”
當時,榮河一帶的黃河灘,大大小小有幾十股土匪。其中,以雷文清,也就是雷哼哼,還有“灘大王”徐敬祥的勢力最大。李緒守連續(xù)征戰(zhàn),十分艱苦。他改用“招安”計策,在榮河大街上貼出布告,讓土匪放下槍,到政府登記任職。小股土匪沒靠山,紛紛中計。登記時,逐個走進房中,被捆綁從后門拉出。看匪首基本到位,李緒守召開公審大會,歷數(shù)土匪罪狀,一次槍決了43名匪首。其余嘍啰,遣散回各村務(wù)農(nóng)。土匪的氣焰,一下子被壓了下去。
在這首詩中,李緒守把雷文清列為第一匪首。但在省府要員的眼里,李緒守只是小小的芝麻官。就在他想用更大行動,剿滅雷文清、徐敬祥土匪勢力時,閻錫山竟然任命雷文清為“晉綏軍汾南特務(wù)團團長”,任命徐敬祥為“榮河縣愛鄉(xiāng)團團長”。
雷文清、徐敬祥從灘匪變?yōu)閲姾螅淹练说膿尳倥c政府的攤派相結(jié)合,從夜間入戶變?yōu)榘滋炻訆Z,搞得民不聊生,雞飛狗跳。李緒守再是清官,也改變不了上級決定,清除不了上層腐敗。
于是有了下面這首詩。
第三首詩:《寇平政簡,率成一章》
為政差堪比歲華,
嚴霜過后見春芽。
先生退食知何事,
一卷南華伴紡車。
李緒守在這首詩批注:“退衙之暇,余嘗讀莊子南華經(jīng),與家人紡車聲相間。”
樊晉寶對這首詩的解讀是:李緒守說的“寇平”,是指小股土匪被滅,大土匪雷哼哼、徐敬祥被國民政府收編,暫時太平。但李緒守明白,讓土匪執(zhí)政,就是與人民為敵,此政權(quán)必垮!
所以,看到解放軍要解放全中國的態(tài)勢,他并不驚慌。而是手捧一卷《南華經(jīng)》,以“自然無為、順應(yīng)天道”的心態(tài),與家人紡線的聲音相呼應(yīng),每天書聲朗朗,靜待“嚴霜過后見春芽”。
關(guān)于“一卷南華伴紡車”,樊晉寶問過柴樹勛。老柴回憶說:他家住在榮河縣衙緊鄰的東邊巷里,晚上,曾聽到縣衙有紡棉花的聲音。他問過縣府同僚:衙門里有人紡線織布嗎?同僚說:縣長夫人和母親,住在衙門里的偏院。她們一直保持著農(nóng)家婦女的勤勞和節(jié)儉,靠自己紡線織布,給全家人穿。

(榮河縣衙大門老照片)
走訪中,樊晉寶還獲知一個情況:李緒守與共產(chǎn)黨對立,但抓住中共地下黨,從來不殺。他認為兩黨之爭,是政見不同。所以,榮河解放后,部隊首長讓戰(zhàn)士們押著李緒守,在街上巡游,聽鄉(xiāng)親們訴苦。如果罪大惡極,立即槍決。
戰(zhàn)士們押著李緒守,所到之處,鄉(xiāng)親們都說他是一個好官。潛伏在縣城的地下黨,也亮明身份,說李緒守是政見不同的君子。李緒守因此保住性命,得到安置,還成為運城市政協(xié)常委。
李緒守的這三首詩,是樊晉寶通過走訪王英獲得的。王英是萬榮縣光華鄉(xiāng)鄰居村人,曾在縣立師范上學,聽過縣長李緒守訓話。1985年,王英在《萬榮人報》工作,被抽到萬榮縣志辦搞新聞資料收集。他知道1947年,李緒守在榮河辦過一份《新民晚報》。于是找退休在家的李緒守詢問,并求賜墨,由此得到這3首詩。
樊晉寶談完詩,總結(jié)說:“當年,國民政府也有李緒守這樣有操守、明是非的清官。但少量的清水,洗不白滿池子的黑墨。解放榮河時,人民群眾排山倒海支持解放軍,充分說明了得民心者得天下。習近平總書記說:江山就是人民,人民就是江山。這句話當如洪鐘,永遠響徹在每個共產(chǎn)黨員的耳邊!”
國慶節(jié)期間,特用此文,祝愿祖國繁榮昌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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