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臨沂市蒙陰縣常路鎮的村(居)法律顧問劉端金(右一)正在解答村民的法律咨詢。 張紀增 攝
法治興,鄉村安。山東是農業大省,全省有5.4萬個行政村,其中既有工農并重基層矛盾錯綜復雜的村莊,也有漁船民聚集、漁業糾紛多發的漁村,還有集商業、產業園區為一體的“億元村”。各個村莊的產業發展階段不同、自然稟賦各異,矛盾糾紛也存在差異。
所謂對癥下藥,方能藥到病除。糾紛類型迥異的鄉村只有找到合適的“藥方”,才能順利解決基層矛盾糾紛。那么,這些鄉村是如何破解各自的糾紛矛盾?近日,記者走進山東省多地鄉村,探訪當地法治鄉村建設情況。
一張網+多支法律服務力量,化解基層矛盾糾紛
臨沂市蒙陰縣常路鎮總面積77.4平方公里,轄24個行政村。該鎮果品種植面積2.2萬余畝,以優質蜜桃為主,畝均效益5萬元以上。另外,常路鎮還有物流、工程鉆探等產業,最近兩年還推進發展農村電商。鎮域內產業園區、果園、綜合物流園交織,種植戶之間、村民和外來人口之間時常發生糾紛。
面對這樣復雜的社情民意,如何讓矛盾化解在萌芽?記者近日在常路鎮常路村村委會的墻上看到一張“網格化管理示意圖”,這張圖精細地將全村劃分為67個微網格,每個網格都由不同的顏色標注,在圖示備注上寫著網格員的名字和聯系方式。“我們要求每個網格員落實‘2小時見面制’,無論事情大小,網格員全面下沉一線,將小矛盾化解在萌芽狀態。”常路鎮黨委書記張鵬介紹,目前全鎮41個自然村被細化為218個微網格,選配熱心負責、體力好、威信高的人擔任網格員,網格員像“探頭”一樣發現矛盾糾紛隨時化解。
當網格員遇到不能解決的矛盾糾紛時,村里的“說事拉理”“一家親”“知心大姐”和“和事佬”這4支調解服務隊伍便上陣了。如果這幾支調解隊伍依然解決不了問題,咋辦呢?“我們還有鎮法律服務所給每個村派駐的村(居)法律顧問!”張鵬說。今年62歲的劉端金和55歲的賀成海是常路鎮的村(居)法律顧問,老哥倆都是本鎮居民,而且已經從事法律服務工作超過30年。“我倆各負責10來個行政村的矛盾調解和法律服務工作,每個月都要到每個村坐班兩天。我一到村里,村干部就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,‘需要法律咨詢的來村里,老劉來了!’”劉端金說。
最近,常路鎮家家戶戶都在賣桃子,村民都在果園里干活。這節骨眼上,常路鎮圣景村發生了一起田間小路被堵,桃子運不出去的事兒。劉端金得到通知后心急火燎地到現場,矛盾雙方是兩家相鄰土地的主人——老鄭和小鄭。兩家的地被一條小路隔開,北側是小鄭的玉米地,他在兩塊地中間的小路上種了玉米,把路截斷了;南側是老鄭的桃園,三面都是田地,這條路一堵,桃園徹底成了“圍城”。劉端金趕到現場時,兩邊正吵得厲害。劉端金看出小鄭有“心結”,便問:“為啥不讓路呢?你堵的可是人家的生計呀!”小鄭慢吞吞地說:“我家這鄰近桃園的玉米都被他的桃樹遮擋著,少收多少糧食?也耽誤我生計呀。”劉端金恍然大悟,反過來勸老鄭,“趕緊剪枝,你要是早點修剪樹枝,也不至于被堵在這里。”老鄭本來還不情愿,但小鄭保證只要他剪枝,自己肯定讓路。老鄭當場修剪枝丫,小鄭也承諾玉米收獲后就讓出一米寬的路。兩家協商,這一季的桃子由老鄭家用水桶挑出來,小鄭家也幫把手,兩家人握手言和。這是劉端金、賀成海日常調解糾紛的一個縮影。“我倆每人每年都得調解三四十起糾紛。”賀成海說。
經過多年基層解紛機制的建設,常路鎮的矛盾糾紛連年下降。2022年共發生矛盾糾紛1061件,2023年為988件,今年前5個月為340件。
“船老大”出馬,小事不下船大事不出港
威海市環翠區孫家疃街道安海社區常住人口5030人,其中漁民家庭占30%以上。海上漁船民之間的矛盾糾紛、漁船民與船東之間的勞資糾紛、漁船碰撞糾紛曾占社區糾紛總量的70%以上。為了化解矛盾糾紛,安海社區全面推行“一船一調解小組”制度,讓經驗足、威望高的“船老大(負責漁船主要事務的人,一般是船長)”當調解負責人,并由“大副”“大車”協助“船老大”調處糾紛、化解矛盾,有效提升涉海涉漁矛盾糾紛防范化解效能。
“孫家疃街道要對船舶情況摸底,本來這是件好事,摸排清楚情況后,政府就能統一幫漁民上保險、免費安裝GPS等。但是漁民不清楚摸排的目的,不愿意透露實情。我們先跟‘船老大’們解釋清楚情況,他們再向漁民們解釋。‘船老大’都是老漁民,說話有分量,漁民們很信任他們,這樣工作就好做了。”安海社區黨總支書記苗麗琴說。
安海社區的居民李振海就是“船老大”。閑暇時,他會主動向社區普法工作人員咨詢一些漁民想了解的信息,比如政策變化、法律知識等,再向漁民們傳達。平時在船上有什么矛盾糾紛,調解隊伍力量不能第一時間到達時,他也會主動勸說,把問題化解在萌芽,如果解決不了再通知岸上調解隊伍力量。“這樣的‘船老大’為我們社區的普法宣傳教育和矛盾糾紛調解工作作出了很大貢獻,我們都很感謝他們。”安海社區專職調解員梁雪說。
針對每逢年關或休漁期漁船用工報酬糾紛多發的情況,安海社區實行摸清底細、厘清責任、講清法理和快速解決的“三清一快”機制高效化解。建設涉海信息采集云平臺,對漁船證照、用工協議、保險憑證等,實行“一船一檔、一人一號”動態監管,將漁船用工、薪酬支付等情況納入信用監測體系,為漁業企業、捕撈船船東等建立信用檔案,將違規漁企納入“黑名單”予以懲戒。梳理薪酬標準、用工時長、勞動保險等風險點,形成要素清單,提供合同模板,約定雙方權責。
“安海社區的矛盾糾紛主要和勞務糾紛、漁業糾紛相關。”該社區法律顧問于昌說。最近,一位安海社區的船工來找于昌咨詢。這位船工為船東工作了4個月,船東不僅沒和他簽勞動合同,而且還拖欠了3個月的工資。“我去碼頭‘逮’到船東后,向他普及了相關法律知識——雇傭者不和勞動者簽勞動合同,應當雙倍賠償勞動者工資。船東聽到工資要翻番,馬上表示愿意結清工資和船工和解。”
安海社區還組織警官、法官、檢察官、律師進漁港、上漁船、訪漁民,引導漁民依法維護合法權益。協調海洋、勞動監察、公安、海事法庭等單位建立協作機制,對一般性勞資爭議通過簡易程序快速調處,對申請立案的事項由海事法官依法速裁。2022年以來,該社區涉海涉漁矛盾糾紛調解成功率達90%以上。
分級法律服務,助力“億元村”產業發展
“我一上任就接到126張傳票,能不重視依法治村嗎?”臨沂市蘭陵縣卞莊街道代村黨委書記、村委會主任王傳喜說。1999年王傳喜當選村黨支部書記之初,村里欠債380萬元,大半年的時間里共收到法院傳票126張。如今,代村是全國有名的“億元村”,2023年村里各項產業總產值38億元,村集體純收入1.6億元,村民人均純收入7.2萬元。
與普通的鄉村不同,代村的矛盾糾紛大多集中于產業發展。比如有3000余商戶的代村商場,商戶和商戶之間的矛盾、商戶和消費者之間的矛盾、商場和商戶之間的矛盾時有發生;代村農企園是一個產業園區,經常發生租賃商戶和園區之間的合同糾紛;位于代村的蘭陵國家農業公園是4A級景區,每年接待120萬名游客,在旅游旺季經常需要解決游客的投訴……
產業發展自然離不開法治助力。代村有一整套化解矛盾糾紛的體系,除了村(居)法律顧問之外,代村的各類企業都有法務人員和分區分級化解矛盾糾紛的機制。
以代村商場為例,商場經理王傳海是代村的“法律明白人”,他每天都要處理各類小糾紛。“夏天一到,商場蔬菜瓜果區域每天都有投訴,大部分是消費者說水果不新鮮老板不給換;有時候是商戶到商場辦公室告狀,抱怨其他商戶拉客手段太過,都到別人家店鋪前拉人了;還有的是商戶和商場之間發生糾紛,比如最近有商戶的電瓶車起火,把商場的設施給燒了。”王傳海說。為了處理這些矛盾,商場將各個區域的負責人組織起來成立調解小組。先由各區域負責人處理糾紛,處理不了的上報商場負責人,由商場法務處理;法務也處理不了的,由王傳海和村(居)法律顧問陳俠來解決。經過多級法律服務和調解工作,總能將矛盾化解在萌芽。
最近王傳海遇到個難題,商場某商戶前兩年聘用代村的年輕人李某運貨,李某在運貨途中遭遇交通事故被撞傷并落下后遺癥。為此李某不僅控告了肇事司機,還要求雇主賠償,雙方就賠償金額發生矛盾各不相讓。這起糾紛經過該商戶所在區域的負責人和公司法務都沒有解決,于是王傳海和陳俠接手,并多次組織雙方調解。“據我們了解,肇事司機沒有賠償能力,李某和商戶協商時已過了訴訟時效。如果我們不過問,李某有可能得不到賠償。”王傳海說,他們做了商戶的工作,希望商戶考慮李某的現實情況給予一定賠償,也勸導李某放棄高額索賠的預期,先拿到賠償款治病要緊。目前雙方已經達成協議。
陳俠表示,代村的矛盾糾紛與普通鄉村不同,大都集中于合同、工傷和消費者權益保護等方面,她大部分的工作是在審核合同以及調解與產業有關的糾紛,“家長里短的不多,這就是代村的特點吧。”
據介紹,山東省大力推進村(居)法律顧問工作,全省共有1.4萬余名律師、基層法律工作者擔任村(居)法律顧問;同時,全省實現村(居)人民調解委員會全覆蓋,年均化解各類矛盾糾紛18余萬件;共創建429個“全國民主法治示范村(社區)”,1612個“全省民主法治示范村(社區)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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